第一百一十章 新主旧事-《太平客栈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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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张海石和李非烟,所有人都有些心中没底。李玄都自嘲道:“论年龄,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年长于我,有些已经为人父为人母,甚至有些已经为人祖,我一个没有子嗣的人来谈论什么父子,未免有些可笑。”
在场之人没人觉得可笑。
李玄都道:“可父子不是一个人,而是两人,未必所有人都是为人父,可所有人都是为人子,父子之间的关系,不仅仅取决于父亲,也取决于儿子。”
有写人低下了头,有些人屏住了呼吸。
李玄都说道:“推及我们清微宗,所谓的宗门,其实并不高明,以师徒传承为纽带,师徒如父子,说到底还是家长制度,宗主和弟子的关系,说到底还是父子的关系。过去的时候,我是儿子,现在我是父亲。过去的时候,我是儿子,现在老爷子走了,我变成了父亲。”
低头之人把头低得更下了,唯恐有一丝表情流露。
“我和老爷子的争端,诸位都有耳闻,甚至亲身参与其中。”李玄都话锋一转,“那时候的我写了个东西,在其中大加指责老爷子,老宗主让三十六堂主合议我的罪过,就在八景别院的静心堂中,我也进行了自辩。”
此言一出,参与过那次论罪的堂主们的心都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。
不知过了多久,李玄都才接着说道:“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情景,二师兄问我:‘你向老宗主谏言,引得老宗主勃然大怒,说你出言不逊,且不论是否有詈骂师尊之嫌,我现在问你,你这样做,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于你?’我回答说:‘此事我已经与师尊说得明白,如今清微宗立身不正,风气有偏,非要痛下决心整治不可。我之谏言,师尊并未驳斥。如今满宗上下,无一人敢对师尊言之,唯我言之,难道诸位要疑我用心吗?’”
“后来经过合议,二师兄给我定的罪名是:‘李玄都对老宗主出言不逊,理应从重处罚,即从今日起,罢黜李玄都一切职务,逐出宗门。’不过二师兄又说:‘人有五伦: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夫妇、朋友。五伦之首第一便是君臣,其次是父子,老宗主与你,既是君臣,也是父子,你此番忤逆人伦,实乃大不敬之罪,我身为兄长,也是无可奈何。只望你能好生悔过,日后重返宗门,也只在老宗主的一念之间而已。’”
“今日看来,二师兄的这番话没有错,我的确重返宗门,再回想当初,我的那番谏言也有许多不当之处,当初我说正一宗占据优势,如今却是正一宗已经衰弱,清微宗还安稳如初。”
众人一时间不知道李玄都到底要说什么了。
毕竟亲手打垮正一宗的正是李玄都本人,这也是清微宗上下都服气李玄都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不过李玄都说话的语气和习惯却是越来越像李道虚,让人又不由捏了把汗,因为李道虚最擅长的就是乱石铺街,然后出其不意地引入正题。
果不其然,李玄都话锋一转:“我今天之所以没有选择去静心堂,是因为我今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,对就是对,错就是错,当年我的确有错,误判了局势,又对老爷子不敬,受些惩戒也在情理之中。可是有些话,我觉得我没有说错。”
除了一直老神在在的张海石、李非烟寥寥几人,其余所有人又把心提了起来,不敢吭声。
李玄都加重了几分语气:“当年我说对老宗主说:‘师尊误举,诸弟子误顺,无一人为师尊正言焉。都俞吁咈之风,陈善闭邪之义,邈无闻矣;谀之甚也。然愧心馁气,退有后言,以从师尊;昧没本心,以歌颂师尊,欺瞒之罪何如。’到了今日,我仍旧不觉得有错。我这番话不是在指责老宗主,是人就会犯错,老宗主如此,我也是如此。我指责的是你们这些堂主岛主,老宗主在八景别院清修,不经常出门,难免闭明塞聪,可你们明明知道弊病所在,却不去直言,而是一味吹捧歌颂,逢迎上意,这便是欺瞒之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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