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 第113章-《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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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思衡告诉自己此时必须狠下些心,他们没有教养好的孩子,如今轮到自己来管,为了真正的治标治本,他此时必须冷下心肠,做完该做的事情。
于是他和姜文瑞一后一前,在最靠前的位置跪下请罪,跪请皇上责罚二人统辖国子监不力的罪过。
这件事已是发酵得极大,不止男性长辈,好些闹事子弟的女性家长若有诰命品级和宗室册封,也都急切奔走起来。她们穿上礼服,去到皇后宫门前请罪,要请治她们教子无方之责。
总之,小半个朝廷的官吏和大半个宗室玉牒上的人齐聚一堂,场面仿佛祭祖和朝会的混合,好不热闹。
皇帝发了大火,撂下话来说此等有辱斯文的事必须严惩不贷,一个都别想跑。宣仪长公主本在自己府上,编书一事已至最后校对,女编修们都恪尽职守每日必来,罗元珠同卓慧衡一道,将之前长公主有疑问处一一解释,却听宫中女官前来告知长公主此事,并将眼下情形火急火燎地交待了七七八八。
三人皆是一惊。
卓慧衡听国子监三个字,心跳陡然骤烈,又听自己哥哥眼下也在跪天章殿外请罪,更是顿时心急如焚。
“皇上如何?”长公主最关心的自然是自己哥哥了,“太医怎么说?”
“太医说皇上如此惊怒,只怕会肝胆气郁损伤龙体,皇上却斥道那些闹事的不堪之人才真的是不顾他的死活……眼下人乌泱泱跪了一片,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乱作一团,胡总领要我出来请长公主您入宫劝劝皇上,事情闹得是太大了,不怪皇上生气,实在是那些……”女官不敢当面直言罪魁祸首的罪过,只能隐语,可从表情看得出,在旁人眼中,此事已然是一桩耸人听闻的丑闻了。
卓慧衡听完,竟略放下心来。以哥哥的能耐,必然不会让事情闹至此等地步,除非……他是故意为之,让这碗水满而流溢,乱象丛生。
长公主撂下手头书册说道:“我这便入宫,元珠,你也同去。入宫后我去面圣,你将几位公主找来,她们是你的学生,你教一教眼下该如何说话,也一同带去天章殿,我的侄女都是乖巧可爱的,有她们劝说也好缓和,免得真闹出龙体病恙来。”
罗元珠领命颔首。
长公主看着卓慧衡道:“此处编纂的大局便交给你来主持,你哥哥也在那边跪着你心中定然担忧,但此事尚未有定论,待我去劝说过后,或许便能平息一二。”
卓慧衡其实已经不着急了,她相信哥哥早就掌握了解决的方案,此时跪着说不定也是表演的一个环节,她只担心哥哥的膝盖,毕竟虽已有春意,却仍是寒意浓浓……
宣仪长公主安排妥当后,以最快速度赶至皇宫,正遇到带着弟弟们准备去请求皇帝保重龙体的太子,越王和赵王跟在他身后,三人一起向姑姑行了礼。
长公主见太子如此重孝礼也有担当,点头道:“如今有了做哥哥的样子,果然大不同了。我们几个姑侄一道劝说,你父皇说不定能听进去一些……先不去论事,至少不能让他太过震怒以致病灾。”
“谨听姑姑安排。”太子见到姑姑的时候便知道唯一可能劝说父皇的人到了,总算松了口气。
长公主领着三个孩子行至天章殿,也被眼前乌泱泱一片请罪的人群唬住半晌,她虽见过大世面,可这个场景实在见所未见。长公主略略站定,也给自己稍稍顺气,忍不住低语道:“真是……太不像话了!”
太子并未见过自己姑姑发怒,此时见她面有愠色峨眉耸峙,再看眼前的人群,也觉得压抑非常。可是很快,他便自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。
其实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卓思衡了。因不能参加朝会,他和卓思衡几乎没可能打个照面,但要是遇到这种事才能见一面卓大哥,太子想了想,还是觉得代价太大了……
卓思衡正跪在前,也是脱下官帽请罪的姿态,他先听见脚步声,再余光瞥见迤逦的裙摆扫过他身侧,熟悉的华贵身影自一旁经过,通传声音刚落便径直走了进去,此人不是宣仪长公主又是谁?
跟在长公主身后的,也是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太子如今身姿挺拔,温和俊秀的容颜里多了几分自信沉着,卓思衡虽然料到太子会来,然而真正重逢,仍是心中百味陈杂。
但见太子虽是目不斜视走过他跪的地方,然而控制不住扫来的眼角余光还是暴露了激动和关切。
哎,孩子又长大了又没完全长大,这种叠加态下,卓思衡只能更担心了……
不过有长公主引领,大概不会有事。
“哥哥,怎么药都凉了还没喝?”宣仪长公主入内便看见案头热气已经稀薄的浓褐色药汤,她赶忙吩咐人去再熬再煎,自己则替面色仍是愤怒未消的兄长倒了杯热茶,“先压一压火气。”
见到妹妹,果然皇帝的神色略微舒缓,却仍是板着铁青的脸,嘴唇颜色也并不好看,可他还是喝下了长公主递来的茶,又看见三个儿子乖乖站在侧边,朝他行礼时也温驯听话,心中又添一丝舒缓,朝长公主问道:“怎么带着孩子们来了?”
“哪是我带着,是我这几个侄子教养得益又至孝,我来的路上正看到他们急慌慌赶过来,便打算一道相劝。”她巧妙切入了话题,叹道,“若是那几个混蛋有我这几个侄子省心,哥哥也不必气成这样了……”
想到儿子们规行矩步又教养严苛,皇帝忽然又气起来:他贵为天子,教育儿子都是严加管教不得怠慢,即便最小最疼爱的儿子赵王读书,也是头一个要教如何尊重师傅,师傅不坐下小小一个人也得站着……可那些败类却做出如此丢脸的事,尤其是在春坛之际在无数双眼睛下闹事,给他送匾额彰显重师道重教化的日子表演如此反例,简直仿佛在说在他治下满朝公卿文武都不会教孩子,国子监太学不过是个摆设,民间门得闻,指不定要将话说得如何难听,而自己好不容易效仿太宗所拟来的文教风范也好像是东施效颦!
他虽为皇帝,颜面尚在其次,可朝廷的威望若是因此扫地,他宣扬的教化为人所诟病,这才是真正的大事!
是可忍孰不可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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