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店大堂的那口西洋钟,突然敲响了十下。酒店到了打烊的时间。随着钟声渐渐远去,一盏盏灯也依次暗了下去。似乎是有某种默契。悦娴,启澜,还有陈醒,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先前还灯火通明,此刻却慢慢变暗的地方。悦娴的主意已定,开弓没有回头箭。不管眼前这两个小男生如何反对,她也铁了心要去把章医生给救出来。“今晚就按我说的办。”“我喊经理和你们一块去,他会开车,也能带你们回来。”说完,她从后厨取了一大盒包装好的烤鸭,双手提着就往外走,“姐,不要喊他,车交给我吧!”启澜快步向前,整个身子堵住车门。悦娴愣住。她自然是不相信一个专门做糕饼的男孩学过开车。毕竟章文轩当初介绍启澜去兼职,也只说了他小学毕业,会做面点。“你真的......可以吗?”“是开汽车,不是踩单车。”她一字一句地强调,好像怕他瞎逞能。“我会开车!真的会开!”启澜见她满脸怀疑的模样,也急了。哎,尽管唐小姐算是很良心的雇主了,但她对手下员工的偏见还是挺扎心的。启澜也没什么时间和她详细解释,只得双手比划着握住方向盘的姿势,当面演示:“左右拐弯,加速减速,加燃料......”趁她听的云里雾里,启澜一把夺过方向盘,发动了车。汽车跑的平稳,速度也很好。启澜咬唇不语,但心里还挺为自己的这个本领自豪。多亏秋天的时候跟着顾启江开车去天津见林觅,把这技术在短短两天内逼着学了出来。这下,悦娴信了,陈醒也竖起了大拇指:“真牛!深藏不露哪!”毕竟,他长到这么大,一共才坐过不到三回车,都是沾启澜的光。在陈醒的眼里,1913年的汽车就是很神秘的西方工业文明产物。他在街上看到有汽车来,都会好奇地跑去追追那随风而去的黑色尾气。而启澜不但认识有车的朋友,还能开车,这让他羡慕不已。时间在车轮上一点点流逝。陈醒在汽车上一会半坐一会半躺,比较一番还是觉得悦娴的车比之前的更舒服。而悦娴低头抱着烤鸭一言不发,内心却无比地激动。“今晚,也许就能见着文轩了。”“老天保佑他毫发无损地跟我回去......”夜长,路短。在黑魆魆的路口,隔着警察局还有三十多米的地方,启澜下意识的停了车。“悦娴姐,我陪你一起。”陈醒一听启澜要跟着进去,立刻急了:“不行啊,警察都还在全城通缉你!”启澜笑笑,“我不怕,进去了不过就是蹲牢房。”陈醒气的推了他一把大的:“你不怕,我怕呀!”“我还不会开车,跑都跑不掉!”他一着急就容易嗓门大,这声音立刻引来了警察局门口的人。只见两个端着枪的警察大步往这边冲过来。“你们喊什么喊什么!”“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,活腻了吗?”悦娴连忙捂住陈醒的嘴,另一只手把捆烤鸭盒子的红绳提得高高的:“二位好!我是金永酒店来送鸭子的!”两个警察一听,脚步放慢。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脸上露出一丝笑。“哦?送烤鸭的?”“今天怎么换个女的来送呢?”身后的那个人半信半疑地指着车上,阴阳怪气的说:“还带了两个帮手呢。都是之前没见过的啊。”启澜侧过脸去,装作没看见警察。然后双手捂住鼻子,很用力地打喷嚏。他打喷嚏的样子非常夸张,一个接一个的打,打的五官都要扭曲了。陈醒似乎和他心有灵犀,马上大声咳嗽,咳的脸红气喘。悦娴见他们这么用力地打喷嚏,咳嗽,还以为他们一路上受寒害了伤风。她也顺手开了车门,抱着烤鸭下了车。“我是金永唐老板的大女儿,唐悦娴。”“车上的两个是新招的司机和烤鸭学徒。他们马上就走。”两个警察见她独自下车,也放松了几分警惕。“唐大小姐,我们局长常说,金永的烤鸭堪称城里一绝。”“我们平时的薪水不多,都还没机会尝过呢。”悦娴笑了笑,“这好办。二位明天去我店里,免费吃。”不过,有个警察疑心略为多一点,还抓着她不放:“唐小姐今晚是来送鸭子,还是想来见那个被抓了好几天的章医生?”悦娴的鞋跟在雪地里擦出几条深深的印记。她顿了顿,大声说:“我是有私事来,因为我妹妹一直吃章医生开的药,离了药不能活的!”说完,她把烤鸭盒子递给问话的那个警察,又打开挎包掏出一把厚实的钞票,分成均匀的了两份。“这些是我的心意。请收下吧。”“我知道现在这大夫是给关着,可我真的只想让他出来那么一小会,给我妹妹开个方子就可以了。”启澜和陈醒听了这话,反而更担心了。悦娴的这个请求,恐怕在刘警长那边是要被拒绝的。果然不出所料,两个警察都连连摇头:“唐大小姐,您的慷慨大方我们很是感动。但这里是警察局,不像您的大酒店允许讨价还价。”“章医生是绝对不可以带出来的,他是我们的重点关押对象。”“除非,您本人亲自跟我们进去。我们一起再和领导们商议商议。”说完,两人一前一后把悦娴给围住,好像是怕入了网的猎物逃跑。陈醒和启澜见到这场面,直觉判断章医生在牢里必然非常难熬。只是,章文轩已经给抓了,唐小姐就没必要白白地送上门去牺牲了!启澜抓着方向盘,咬了牙,尽量地冷静下来。这个夜晚,没有月光,但他的心很明亮。映着这些模糊的雪花,他的内心深处传来一个声音:“刘警长已经等我很久了,就让我做一回英雄吧!”他一下子站了起来。惊得陈醒瞪大了眼睛。他看了看悦娴,又偷偷瞄了瞄启澜,心里叹道:哎!今晚真不该喝酒,喝了酒,一个个都视死如归了!陈醒的酒力慢慢的又浮上来,他擦了擦眼睛,也站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