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随巢子打个惊战,闭目。 “唉,”良久,随巢子发出重重一叹,“老朽原以为,鬼谷先生所育四徒中,我观庞涓,唯有杀心,我观张仪,唯有机心,能有大为的当是孙、苏,岂料事与愿违,搅动天下的反倒是庞、张!” “咦,”宋趼狠跺一脚,“鬼谷先生哪儿都好,唯有收徒这事儿弟子想不明白。既然收下孙膑、苏秦,为什么还要再收庞涓与张仪?难道是让他俩故意添乱吗?” 告子随口之言却如一缕清凉拂面,随巢子打了个激灵,转对屈将子:“屈将,再派个人,守住苏秦!记住,不要打扰他,保证他不出大事即可!” “谨听巨子!” 太阳落下山去,天色苍黑。 苏秦依旧静静地坐在草棚子里。阿黑蹲在门口,两眼盯住他。 苏秦微微抬头,看向阿黑,轻声叫道:“阿黑?” 阿黑站起来,摆着尾巴走过来。 苏秦伸出手。阿黑迎上,一下接一下地舔着。 苏秦拍拍它的脑袋,指下地:“坐下,陪我说会儿话。” 阿黑呜呜两声应过,蹲坐下来,两眼盯住苏秦。 “阿黑,”苏秦缓缓说道,“先生说:‘就而不用者,策不得也。’阿黑,你可知晓其中缘由?这些日子来我反复研读,再三思索,说秦之策完全合乎先生所授的捭阖之道,你说,秦公为何弃而不用?” 阿黑发出呜呜声。 小喜儿走到草棚外面,正欲进屋,突然听到里面传出苏秦的说话声,吃了一惊,闪于门侧。 “阿黑,”苏秦的语气似乎是在鬼谷里与张仪交心,“先生曾说,治世始于治心,治心始于治乱。方今天下,治乱唯有两途,或天下一统,或诸侯相安。天下诸侯各有欲心,使他们相安甚难,因而我与仪弟志于一统。纵观天下,能成此功者唯有秦、楚二国,仪弟赴楚,我只能赴秦,本欲辅佐秦公成此大业,咸阳一行却让我大惑不解。阿黑,你想明白了吗?什么?你想明白了?你是说君心难测?是的,君心难测。我观秦公所作所为,知其胸藏大志。君王大志,莫过于一统四海,君临天下。我以一统之策说之,理应正中下怀才是,不想却是一败再败,是何道理?” 阿黑“呜呜”连叫两声。 “什么?”苏秦吃惊地盯住阿黑,“你是说,我说错了,秦公没有一统天下之心?”他发出一声长笑,“哈哈哈哈,你错了。我观天下久矣,楚、魏、齐三王或无此心,列国之君或无此心,唯独秦公,此心必矣!” 阿黑再次发出呜呜声。 “其实,阿黑呀,秦公为什么不用我,我早想通了。在从小秦村回来的路上,我就想通了。我想通什么了呢?我想通的是,秦公只有一心,就是并吞天下。我是怎么想通的呢?就是阅读此书。”苏秦从地上拿起先生临别赠送的《商君书》,甩得哗哗响,“人们都说,是商君强势,先秦公是受到公孙鞅的巧言蛊惑,才重用他,听信他,六亲不认,一意变法。看了此书,方知是虚。商君不过是枚棋子,先秦公才是真正弈棋的人哪!商君变法,不利于秦国万民,只利于寡君一人。然而,身为寡君,已享秦民之利,秦公可谓是应有尽有,为什么还要变法呢?我这告诉你吧,阿黑,秦公变法不是为自己,而是为儿孙,为秦室子孙万代尽享天下之利。什么?尽享天下之利?难道秦国之利还不够吗?呵呵呵呵,阿黑呀,你无知了吧?你有所不知,先秦公也好,秦公也罢,他们的胃口都很大呀,他们也都想得多呀,他们想效法周文王、周武王,并吞天下,建不世之业呀!先圣曰:‘将欲歙之,必故张之;将欲弱之,必故强之;将欲废之,必故兴之;将欲取之,必故与之。’秦公吞并天下之心,是不可让人大白于天下的,苏秦我却??唉,不说这些吧,说多了都是泪,是我苏秦犯浑哪??” 苏秦的声音顿住了。许是想到论政坛上的尴尬及落荒而逃的艰辛,苏秦更咽起来。 苏秦的更咽越来越响。 阿黑发出一连串的呜呜呜声,回应他的更咽。 站在门外的小喜儿听傻了,走也不是,进也不是,僵在那儿。 “阿黑呀,”不知哭有多久,苏秦止住更咽,将手中竹简又抖几抖,接着唠叨,“看到了吧,我阅读的就是这册书。是商君写的,叫“商君书”。不知多少个日夜,它让我饭食不下,彻夜难眠。你一定想问,这是什么鬼东西呀?是的,它是一个鬼东西,因为它字字句句都是鬼呀。赴秦之前,我读它,怎么读怎么觉得它可亲,就好像它专门是为我写的。离秦之后,我读它,怎么读怎么觉得它可怕,就好像它是一个厉鬼。阿黑,你见过厉鬼吗?就是专门吸血的那种恶鬼,吃人都不吐骨头啊!你一定想说,不就是上面写着字的一卷竹简吗,我没觉得它可怕呀!阿黑呀,这你就不懂了。商君写的不是字,是他想怎么治理这个世界呀。是的,这个世界太乱了,太糟了,太需要治理了。商君想治理,商君想出了一整套的方案来治理。你会说,这不是很好吗?这是很好,可??这只对一个人好,这个人就是秦公!对秦国的人,对天下的人,却将是一场噩梦!你又要问了,是什么噩梦呢?唉??” 苏秦的声音又停住了。 时光一点一点度过。小喜儿陡然想起手中的饭菜,进前一步,扬手正要敲门,苏秦的声音又响起来。小喜儿打了个怔,复退回来。 “唉,”苏秦长叹一声,“阿黑呀,你没有去过秦国,你不晓得商君之法的厉害呀。不瞒你说,我在咸阳转悠几日,亲眼所见,亲耳所听,与道听途说完全不同。秦人虽说夜不闭户,民无私斗,表面上看一片祥和,但人人惧法,相互监视,相互报官,即使无事,也户户自危,人人自保,若有事起,则父子不认,夫妻不亲,邻里反目,奸邪得道,忠良反受其害。一人犯事,满门连坐,无辜罹难者多不胜数,连婴幼也脱逃不得。犯法当惩,可婴幼何罪?举国之民,食一粟,衣一色,乐一业,读一书,事一主,致使百业不兴,百色失颜,百乐不起,百礼不作。阿黑呀,你如果是个人,活成这样有意义吗?”猛地起身,声音提高八度,“秦国的臣民哪,天下的臣民哪,终此一生,活成这样有意义吗?有意义吗—”如发作癔症一般,他猛地冲到墙边,以头撞墙。 小喜儿吓坏了。小喜儿听不懂苏秦都在说些什么,以为苏秦发疯了,一把推开房门,抬脚闯进屋子,怔怔地盯住苏秦。 阿黑见到女主人,呜地欢叫一声,摇头摆尾地迎上去。 破门声及阿黑的反应惊到了苏秦。 苏秦扭过头来,望着不期而至的女人,震惊了,方才的狂躁也让她冲了个干净。 二人对视。 有顷,苏秦平静下来,回到现实中,望着她缓缓说道:“你??怎么来了?” 见苏秦并无异样,小喜儿怔了,也在陡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莽撞,尴尬地结巴道:“喜儿??喜儿??为夫君送??饭??” 苏秦目光冰冷地盯住她:“不是讲过了,只让娘送吗?” 小喜儿渐渐平静下来:“娘??脱不开身,吩咐??喜儿来送。” 苏秦冷冷说道:“拿回去吧,我不饿。” 小喜儿跪下,流泪乞求:“夫君??” 苏秦不耐烦地摆手:“好了好了,饭留下来,快走。” 小喜儿却似铁了心,只不动身,泣道:“夫君??” 苏秦皱眉:“说吧,还有何事?” 小喜儿叩头,泣不成声:“苏代家的生??生??生了个娃娃。” “哦,”苏秦点头,“晓得了。” 小喜儿仍然将头叩在地上,不肯动身。 苏秦怔了下:“我晓得了,你回去吧。” 小喜儿再次叩头,声音越发更咽:“夫??夫君,苏??苏代家的??生??生了个娃??娃娃。” 几乎是突然间,苏秦感受到了小喜儿的言外之意,表情震惊。 小喜儿却似没有感觉,依旧喃声重复:“苏代家的??生了个??娃娃??” 苏秦略一思索,点亮油灯,研好墨,拿起笔,从竹简上拆下一片没有写字的,伏在那儿书写。 写毕,苏秦细看一遍,递给小喜儿:“你拿上这个,就可以生娃娃了。” 小喜儿接过竹片,看看上面的字,一个也认不出来,不无困惑地问道:“夫君,这是什么?” “是休书。”苏秦语气冰冷,“你拿上它,明日赶回娘家,求你阿大为你另寻一户人家,不就生出娃娃了吗?” “夫君—”小喜儿惨叫一声,昏厥于地。 夜已深,苏家大院一片昏黑。 苏代家的奶水于后晌来了,小年顺儿吃个尽饱,睡得香甜。其他人等,也都陆续沉入梦乡。 苏姚氏没有睡。 苏姚氏静静地守在苏虎榻边,两只耳朵机警地倾听。 “他大,”苏姚氏推一把苏虎,“几更了?” “三更。” “看这样子,像是成事儿了。”苏姚氏高兴起来。 “唉,”苏虎长叹一声,“这个二小子,让我死不瞑目啊!” “他大,秦儿不是没心的人。”苏姚氏小声辩道,“前几日听说他拿锥子扎大腿,我吓得要死,以为他疯了,可进去一看,他在那儿念书呢,看哪儿都是好好的。我问他为啥拿锥子扎腿,他说扎几下就不犯困了。唉,你说这个秦儿,整日待在那个破棚子里,又没个啥事儿,犯困了睡一会儿不就得了,偏拿自己的大腿作践,叫我咋想也是想不通。” “锥子呢?” “让我拿回来了。” “这小子不见棺材不落泪,都成这样了,心还不死,仍在做那富贵梦,你说急人不?” “要是今晚他跟小喜儿好上了,兴许一了百了,啥都好了。” “你说得是,”苏虎点头,“小喜儿嫁到咱家,不拘咋说,总得给人家个交代。我估摸着,这小子又不是神,憋这么久,也该通点人性。只要这事儿成了,小喜儿能有个喜,我纵使死了,眼也合得上。” 苏姚氏正待回话,院里传来脚步声。 苏姚氏知是小喜儿回来了,屏住呼吸,用心倾听。 脚步沉重,似乎是一步一挪。 苏姚氏心里一揪,看向苏虎,见他也在竖耳倾听,小声道:“他大,她的步子咋会走这么慢呢?” “别是伤着了吧?”苏虎若有所思道。 “去去去!”苏姚氏啐他一口,“都二十大几了,又不是个娃子,能受啥伤?” “你想哪儿去了?”苏虎白她一眼,“我是说她的那只跛脚。” 说话间,小喜儿已经挪回自家院中。 苏姚氏放心不下,溜下榻,打开房门,悄悄走向小喜儿的院子。 院门开着。苏姚氏伏在门口细听。 房中传出悲泣声,继而是一阵撕帛声。 苏姚氏正在思忖她为何撕帛,里面传来“哐当”一声,显然是啥硬东西翻倒于地了。苏姚氏陡然意识到什么,扑过去,用力推门。 门未上闩。 苏姚氏扑到里屋,见小喜儿的脖子上挂着她刚用丝帛做的套套,人已悬在梁上。 苏姚氏一把抱起她的两条腿,颤声叫道:“喜儿呀,你??你这是干啥呀!”一边拼尽力气托住她,一边朝外大叫,“厉儿,代儿,快来呀!” 苏代、苏厉、苏厉妻等听到叫声,匆匆过来,七手八脚地将小喜儿救下。 由于苏姚氏托得及时,小喜儿只不过憋个耳赤面红,远未绝气,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竹片。 苏代拿过一看,是苏秦写给她的休书。 苏姚氏将小喜儿扶到榻上躺下,再不敢离去,与小喜儿一道歇了。 苏代、苏厉见事闹大了,只好走进堂屋,跪在苏虎榻前,将小喜儿寻死一事扼要说了。苏代迟疑一下,摸出苏秦的休书,朝他亮亮。 “写的啥?”苏虎盯住那片竹简。 “我??”苏代支吾。 “咦?你不是吹着认识字吗?” “我??认不全!”苏代一脸尴尬。 “认几个是几个,念!” “休书!”苏代念道,“从即日起,轩里苏秦休??妻??改嫁??自便??立此存??” 苏虎脸色乌青,大口喘气。 “阿大?” 苏虎缓过气来,闭上眼睛,老泪横流:“不把老子气死,他??他是不甘心哪!” “阿大,”苏代迟疑一下,“二哥怕是??” 苏虎睁开眼睛,盯住他。 “外面风传,二哥怕??怕是得??得癔症了!” 苏虎扭头转向苏厉:“厉儿!” 苏厉应道:“在。” “唉,”苏虎长叹一声,“瞧这样儿,二小子真还就是这个病。赶天亮了,你走一趟王城,寻个能治癔症的医家,不拘咋说,是病就得治。” “厉儿晓得了。” 窝棚里,苏秦席坐于地,仍在冥思苦想。 一只陶碗盛满米粥,碗上横着两根筷子,筷子上架着两只烙饼和两棵大葱,是昨夜小喜儿送来的。烙饼、米粥早已凉了。 苏秦没有觉得饿。 苏秦看向土墙。 墙上挂着一块圆木板,像筛子那么大。板上写着两行字,上面一行:“安身,立命,天下平。”下面一行:“所求:天下平。所为:悦公侯。所凭:金印。”两行字的下面,写着一个大大的“乱”字。 苏秦的目光锁在这个“乱”字上,似要将它看透。 阿黑蹲在几步远处,眼巴巴地盯住两只烙饼。 阿黑吧咂几下嘴唇,嗓子咕一声,显然是在咽口水。 苏秦移回目光,盯住阿黑:“阿黑!” 阿黑“呜”地欢叫一声,摆着尾巴走到面前。 “蹲下。” 阿黑蹲坐。 “你在盯什么呢?” 阿黑站起来,摆动尾巴,舔他臭脚,讨好地回应他。 “你不要只盯住那两只饼,你要解我几个疑呀,我的好阿黑!” 阿黑蹭蹭他身体。 “你要告诉我,说秦不成,于我是个挫败吗?” 阿黑“呜呜”两声,歪着脑袋望着他。 “啊,是个挫败!阿黑,你??你要想清楚,不要只看表象,尽学外面那些俗人。甭以为我裘衣锦裳赴秦、粗布短衫逃回就是挫败,为何没有另一种可能呢?哦,你不是这意思?咦,不是这意思你摆尾巴做啥?你当摇头才是!哦,你不会摇头,只会摆尾巴。好吧,就算你摆尾巴算作摇头。你这说说,为什么我出师不利、落难而回反而不是坏事呢?咦,你这点头了!说说,你为何点头?哦,你不晓得,你啥都不晓得,好吧,既然你不晓得,这就伸耳过来,听我说!” 阿黑朝前挪挪,歪着头,眼巴巴地盯住他。 “我这就告诉你吧!”苏秦站起来,一边来回踱步,一边畅述胸臆,“秦公执意奉行商君的1民之法,只会导致一个结局,征战杀力。秦民若是只知耕战,不行教化,长此以往,就将失去悲悯之心,就将成为杀人利器,禽兽弗如。禽兽之邦,行禽兽弗为之事,以征战杀人为乐,天下何人能敌?天下不敌,秦必一统。天下皆为秦地,天下之人皆行秦法,皆成杀人利器,皆行禽兽弗为之事,皆以征战杀人为乐,苍天哪??”他走到墙边,再次以头撞墙。 阿黑跑过来,叼住他的衣襟,阻止他撞墙。 “呜呼哀哉,我的阿黑呀,”苏秦长哭几声,“杀力者必自杀,恃强者必自毁,此为道之理。秦人四方征战,毁灭天下,也必自毁。而我苏秦若是留在如此禽兽之邦,也必成杀人利器,也必以杀人为乐,也必助纣为虐,也必行禽兽弗为之事??苍天哪??”他猛地扭转头,盯住阿黑,“阿黑,我向你起誓,我要阻止秦人,我要力挽狂澜,我要阻止禽兽肆虐,我要??”说到这儿,将拳头狠狠地砸在土墙上。 阿黑松开他的衣襟,呜呜回应。 “阿黑,”苏秦蹲下来,扳过阿黑的头,两眼逼视阿黑的眼睛,“告诉我,你快告诉我,我该怎么做?我该怎么做呀,阿黑?”带着哭腔,“阿黑呀,几十个日夜,我殚精竭虑,以锥刺股,苦苦思索破解,仍旧想不出一策呀!”说罢快步走到几册书简前,拿起《商君书》,“我真想一口一口地吃掉它!” 苏秦张嘴咬向竹简,坚硬的牙齿咬在硬竹片上,发出咯咯嘣嘣的响声。 见苏秦吃竹简,阿黑跟过来,摇着尾巴,许是也早饿了,瞄向摆在陶碗上的烙饼。苏秦瞥见,拿起一张饼,递给阿黑。阿黑“呜”一声噙住,兴奋地来回蹭磨苏秦的腿,表达感激之情。 “唉,”苏秦轻轻抚摸阿黑,苦笑一声,摇头,“你个贪嘴的阿黑啊,天下相安之路,先生给出两途,一是天下一统,一是诸侯相安。一统之路既不可走,你说我该怎么办呢?天下诸侯个个如你,一块烙饼足以让他们打成一团,如何才能让他们去除欲心,彼此妥协、和解、和睦相处呢?即使中原列国有此诚意,一意征战的秦人肯吗?秦人不肯,战必不止??” 阿黑不再看他,也不再听他讲述什么,只将烙饼叼到门口,用两只前爪抱住,津津有味地吞吃。 苏秦扫它一眼,给出一声轻叹,走到墙边,取下圆板,搁在地上,在板前席地坐下。 映入他眼帘的是圆板的另一面,上面是他粗粗描下的一十九道棋局。 这是出山之前鬼谷子摆在他与张仪面前的棋局。 苏秦盯住棋局,二目渐渐闭起,再入冥思。 轩里村,旭日东出。 苏厉吃过早饭,揣上几块烙饼,匆匆出门。 苏厉涉过伊水,走上堤岸,迈开大步径投王城方向。走有二里多地,苏厉看到前方二十步开外的路边爬着一个东西,近前一看,是一个老人。 老人不是别个,正是从河南邑一路赶来的琴师。 琴师走不动了,正在吃力地朝前爬。琴师伸手向前抓地,另一手拖着一个木盒子,里面装着他的琴。 乍暖还寒,琴师衣裳却单,刚刚经历一场严冬的一双老手裂出几道血口。 苏厉心底一颤,疾步上前,扶琴师坐起:“老人家,您??不要紧吧?” 琴师给他个笑,指指口。 苏厉看向他的口,也裂出几道血口。 苏厉摸出水囊,递到他口边。琴师连饮几口,吧咂几下嘴皮,吃力地拱手,声音沙哑:“年轻人,老朽谢了!” 苏厉觉出琴师饿了,便摸出烙饼,递过去。 饼是早晨刚烙的,且又放在苏厉的衣袋里,还有热度。琴师颤手去接,连接几次,手指似乎让漫漫的寒夜冻僵了,拿不住。 “老人家,”苏厉脱下身上的外套,“您穿上这个!”不由分说,脱下琴师那根本挡不住风的破烂衣裳,将外套给他换上。 琴师给他个笑,拱手:“老朽??谢了!” 苏厉将饼放进他的嘴里,琴师吃力地咬嚼。 琴师吃有几口,噎住了。 苏厉急又递上水囊。 琴师饮毕,又给他个笑。 苏厉不无忧心道:“老人家,您??您这是去哪儿?” “老朽欲去轩里,”琴师指向前面,“说是过去伊水就到了。” 苏厉指着河对岸偏南一点的轩里村:“老人家,您看,就是那个村。” 琴师望向那个村子,点头:“谢你了。” 苏厉看看身后的伊水,又看看琴师:“老人家,这阵儿水浅,没有摆渡,要涉水,我送你过去吧!” 琴师又打一揖:“年轻人,谢你了。” 琴师复啃几口饼,喝几口水,苏厉拿过他的盒子,欲背他,琴师却挣扎着站起。许是穿暖了,又吃些饭,琴师竟然站起来了。 苏厉扶琴师走向伊水,背他走下堤岸,来到水边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