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61章|?苏秦刺股谋制秦?琴师绝响成顿悟-《战国纵横:鬼谷子的局(1-15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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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苏厉脱去鞋子,挽起裙裾,背上琴师,提了琴盒,蹚下水去。因是二月,河水虽冷,却是极浅,最深处也不过没膝。不消一时,苏厉已将琴师背过伊水。

    苏厉边穿鞋子边问:“老人家,您要到谁家,晚辈送您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了,年轻人,”琴师回揖,“老朽正要打问你呢。有个苏士子,说是住在此村。”

    轩里村只他一家姓苏,苏厉听出他问的必是苏秦,便拱手问道:“老人家说的可是苏秦?”

    琴师点头。

    “真正巧了,苏秦正是晚辈舍弟。”

    琴师也是怔了,喜道:“是碰巧了!听说苏士子病了,可有此事?”

    苏厉吃一大惊,盯住他,忖道:“咦,二弟生病之事,是昨晚才听三弟讲的,他怎么晓得了?还有,他是谁?他怎么会认识二弟?”见琴师仍在看他,忙拱手道:“是哩。舍弟病了,晚辈这就是去王城为舍弟求请医师呢。”

    “是哪儿病了?”

    苏厉指指心,又指指头:“想是这个不好使了,听人说是癔症。老人家,您是??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琴师笑了,“要是这病,你就不必去王城寻了。老朽此来,为的就是诊治苏士子的癔症!”

    苏厉惊喜交集,跪地连拜数拜:“晚辈替舍弟谢老人家大德!”

    “苏士子现在何处?”

    “就在村北打谷场边的草棚里。老人家,先到家里喝口热汤,再为他诊病不迟。”
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琴师摇头,“老朽这就对你说,欲治苏士子的病,你得依从老朽一事。”

    “老人家请讲。”

    “不可告诉家人,不可告诉任何人,也不可告诉苏士子。你只需指给老朽苏士子的草棚何在,这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苏厉先是一怔,继而点头:“好的,晚辈就依老人家。”

    天色黑沉下来,繁星满天,月牙斜照。

    苏秦正自冥思,远处传来一声琴响,复归静寂。

    然而,虽只一声,苏秦的身心已是一颤,屏息聆听。

    又过一时,琴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,时远时近,时高时低,如颤如抖,如缥如缈,如丝如缕,似一股清凉之风灌入肺腑,直入心田。

    苏秦的耳朵微微颤动,整个身心完全被这时断时续的琴声垄断。

    苏秦正自听得入神,琴弦陡然一转,如泣如诉,声声悲绝。

    随着时断时续的琴音,苏秦眼前渐渐展开一幕又一幕鲜活的场景:

    —空旷的原野,干裂的田园,呼啸的北风,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艺人拖着沉重的步履,身背一把古琴,艰难地跋涉。

    —黄土坡上,一个骨瘦如柴的妇女吃力地撅起屁股在挖野菜;村头,一个半大的孩子领着几个饿得直哭的弟妹,站在一处高坡上,盼望他们的娘亲早点归来。

    —衣不蔽体的一老一少挨门乞讨,每到一家门前,他们就会跪下,不停磕头。

    —挺着大肚子的新妇望着灵堂上崭新的丈夫牌位,哭昏于地。

    —几个老人推开一扇破门,抬出一具死去多日的孤老尸体。

    —市场上,两个半大的女孩背上各插一根稻草,一个妇人守在旁边,时不时地抹泪。

    —战场上,尸体横七竖八,无人掩埋,一群群的乌鸦低空盘旋,纷纷落在腐尸上,呱呱直叫,争相抢食。

    —村庄的空场上,里正征丁,村人聚集,多是老人、妇女和儿童;里正一个接一个地念着名字,从人群中走出的几乎全是半大的孩子或年过花甲的老人。

    ??

    就在苏秦的心跟随着悲悯、凄婉的琴音浮想联翩时,琴声却在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之后,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苏秦陡然一惊,猛地睁眼,大叫:“先生,先生??”翻身爬起,推开房门,冲到谷场上,冲旷野里高喊,“先—生—”

    四周静寂无声,仿佛这里根本没有过琴声似的。

    阿黑似是明白苏秦要找什么,“噌”地蹿出,汪汪叫着,冲向一个方向。苏秦紧紧跟在阿黑身后,边跑边喊:“先生,先生,你在哪儿?”

    回答他的只有风声和跑在前面的阿黑的汪汪声。

    苏秦撒开两腿,跟阿黑一阵猛跑。跑有一时,前面再次传来“嘭”的一声弦响,继而又是静寂。

    阿黑叫得更欢了。

    苏秦急奔过去,终于在数里开外的伊水岸边寻到了琴师。

    堤边的一个土坡上,琴师两手抚琴,巍然端坐。

    苏秦放缓步子,在离琴师几步远处,跪下,拜过几拜,轻叫:“先生!”

    琴师没有动,也不作答。

    “先生!”苏秦又叫一声。

    琴师仍旧端坐,不动。

    苏秦起身,走前几步,再次跪下,叩道:“先生,晚生苏秦叩见!”

    仍然没有回复。

    苏秦怔了下,跪行至琴师跟前,见他二眼闭合,已经绝气。方才那声沉闷的“嘭”声,是他用最后的能量弹出的绝响。

    苏秦跪地,悲泣:“先生??”

    一轮新月弯弯地挂在西天。夜风拂来,并无一丝儿寒意。

    苏秦环视四周,见此地位置最高,河水在此打个弯,俯瞰河谷。苏秦放眼望向河谷,无论是上游还是下游,无不宽敞,空荡。琴师的近旁是几棵老树和几束荆丛。

    真是一处风水宝地。

    苏秦晓得,这是琴师为自己寻到的安息之地。苏秦回家,拿来铁铲,将琴师抱到一侧,在他所坐的地方一铲接一铲地挖下去。

    月牙落下去,天色昏暗,阴风习习。

    苏秦一铲接一铲地挖着。穴越挖越深,至丈许时,苏秦爬出土坑,将琴师抱下,再将那架陪伴他多年的老琴摆在他面前,让他永远保持抚琴的姿势。

    苏秦朝他连拜三拜,又跳上坑沿,一铲一铲地培土。

    一座新坟在苍茫的夜色里突起于河坡之巅。

    苏秦在坟前跪下,目光痴痴地盯住这堆新土。

    新土下面,坐着用生命为他弹出绝响的先生。

    苏秦的泪水落下来。

    苏秦伸出双手,就像当年在太学琴房之外的草地上一样,在琴师的新土上弹奏。

    苏秦弹出的是琴师刚刚弹过的曲子。

    苏秦动情地弹着,苏秦的眼前浮出他与琴师曾经历过的幕幕场景:

    ??

    太学门外,在门口观看已久的老琴师缓缓走过来,在他面前蹲下,捡起笔,饱蘸墨水,递给苏秦:“小伙子,再写一个字。”苏秦诚惶诚恐。琴师指下地上张仪写的字:“就写那个!”苏秦写“飞”字。琴师捋须欣赏,微微点头:“小伙子,你的字写得很好呀,尤其是最后两笔,若没下过苦功夫,还真写不出呢!”苏秦泪出。

    太学门外,苏秦五体投地,声音颤抖:“晚??晚辈求??求为先??先生弟??弟??弟子??”琴师叹道:“唉,非老朽不收你,乃时过境迁,为琴不足以立世啊。说起这个,差点儿忘了,老朽方才喊住你,原为这个,让秦人一搅,竟就误了??时也,运也!你能有此机运,老朽恭贺了!”

    宫墙外面,琴师为王后弹琴。

    琴师的声音:“老朽在天子脚下设擂三年,列国琴师闻讯,接踵而至者数十人,无一不败在老朽弦下。天子闻名,邀老朽入宫演奏。王后听毕,甚是赞赏,特聘老朽为宫廷琴师,后又授命老朽教授两位公主琴艺。老朽如登云端,飘飘然不知地厚天高,遂在这个门楣之上写下‘天下第一琴’五个大字??唉,那一夜老朽不知是如何过来的,待天明时,老朽回到此院,摘下门楣上的匾额,踩个稀烂。自此之后,老朽三赴云梦山,鬼谷先生终不肯见,后来留给老朽四个大字,‘心动琴动’。此后的日日夜夜,老朽再无旁骛,只在觉悟鬼谷先生的四个字,‘心动琴动’!”

    琴师小院停着一辆轺车,装饰华丽。车中一个布包,包中是四小块金饼,旁边是一竹简,写道:“购马六金,修饰轺车二金。余金在此,请公子验收。恭祝公子一路顺风,心想事成。老朽去也??”

    ??

    苏秦陡然站起,大步回到草棚,寻到一块木板,咬破手指,用自己的鲜血写下“天下第一琴”五个大字,插上坟头。

    苏秦面对木牌,跪下,沉声诉道:“先生,这是您选定之地,请安歇吧。”拜上几拜,声音更咽,“先生,您的诉说,苏秦已知。您所看见的,苏秦也看见了。您所听到的,苏秦也听到了。”

    苏秦慢慢站起,扭转身,大步走去。

    然而,苏秦刚走几步,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风声,接着是一声更响的“啪嗒”。阿黑似是看到什么,狂吠起来。

    苏秦一惊,急回头看,他所立下的那块木牌被一股不期而至的旋风拔起,远远搁在一边。

    阿黑仍在对着旋风狂吠。

    苏秦喝住阿黑,走回去,拾起牌子,朝渐去渐远的旋风深揖一礼:“先生,您不必过谦。苏秦昨晚听到的,堪称天下第一琴音,即使鬼谷先生所弹,也不过如此。”说罢,又将牌子用力插回坟头,再拜几拜。

    不及苏秦起身,一股更大的旋风再次袭向木牌。因苏秦插得过深,木牌虽未被拔起,却被吹得歪向一侧。

    苏秦抬头看去,见不远处有根约鸡蛋粗细的枯树枝,走过去,拾起来。

    苏秦拿着树枝走到木牌前面,比量一下,两端握牢,朝膝头猛力一磕。

    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树枝折作两截。

    苏秦一手拿住一截枯枝,掂量用哪一截支撑木牌更合适一些。看着看着,苏秦眼中闪出精光,将折好的两截树枝并在一起,再朝膝头磕去。许是用力过猛,苏秦手捂膝头,疼得龇牙咧嘴,手中的两截树枝却依然如故。

    苏秦盯住树枝,痴痴地怔在那儿。

    有顷,苏秦扔掉一截,只磕其中的一截,树枝再断。

    苏秦如发疯一般四处搜寻,捡来一大堆粗细不等的枯树枝,如法炮制,先单个折,再两截合起来折,再三截一起折,再四截一起折,再五截折。即使是最细的树枝,只要并在一起,力量陡添一倍,合并到一定程度,即使用尽全力,竟也折它不断。

    苏秦心中如同注进一束光亮,这些日来的所有迷茫尽在这一悟中悄然化解。

    是的,单枝易折,孤掌难鸣,这是连三岁孩童都明白的常识。然而,就是这个常识,让苏秦于顷刻之间,悟出了治理天下之道。苏秦不无兴奋地抱起被他折作一截截的枯树枝,用力抛向空中。一段段的枯树枝随着晨风飘落于坟前坟后。

    苏秦朝坟头缓缓跪下,连磕几个响头:“谢先生示我以天下相安之道。”

    拜毕,苏秦起身,“呸呸”几声朝手心连吐几口唾沫,搓上几搓,抡起铁铲将坟头上的新土扒开,复将“天下第一琴”的木牌深埋进去,再将新土细心堆起。

    苏秦审视一阵坟头,甚觉满意,复跪下来,再拜,诉道:“先生,即使鬼谷先生在此,也会许您这块牌子。既然您不想张扬,晚生这也遵从您的意思,将牌子埋入土中,让它永远陪您。”

    苏秦在坟头又跪一时,起身,拍拍两手,迈开大步,信心十足地走向不远处的村落。

    蓬头垢面的苏秦容光焕发地走进村子,阿黑在他的身边蹦前跳后。一群孩子正在村边玩耍,远远看到苏秦过来,一个大孩子大喊一声:“快跑快跑,疯子来喽!”

    众孩子作鸟兽散,唯有天顺儿怔在那儿,怯生生地望着苏秦。

    阿黑跳到天顺儿跟前,舔他,围着他撒欢。天顺儿没有理它,只将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牢苏秦。

    苏秦走过来,蹲下,张开胳膊,小声叫道:“天顺儿!”

    “仲叔。”天顺儿走前一步,怯怯地叫道。

    苏秦微微一笑,抱他起来:“天顺儿,走,跟仲叔回家去。”

    那个大孩子飞也似的跑向苏家院落,边跑边叫:“不好喽,疯子把天顺儿抱跑了!”

    地顺儿、妞妞及另外几个孩子却不怕苏秦,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。

    苏秦抱着天顺儿还没走到家,左邻右舍早已围上。没有人说话,大家无不大睁两眼,直瞪瞪地望着这叔侄二人。

    正在院中修理农具的苏厉、苏代闻声走出院门,未及说话,苏厉妻就已从灶房里冲出,看到苏秦将天顺儿抱在怀里,竟是傻了,愣怔半晌,朝地上扑通一跪,不无惊恐地结巴道:“他??他仲叔,您别??天顺儿,快??快下来!”

    见娘这么跪下,天顺儿不知发生何事,从苏秦怀中出溜下来,向娘走来。苏厉妻不顾一切地飞身扑出,将天顺儿一把搂在怀里,好像他刚从虎口里脱险似的。

    苏秦望她一眼,神态自若地走过来,对苏厉揖道:“大哥。”

    见他疯病已好,苏厉回揖道:“二弟。”目光中不无关切,“老人家呢?”

    “老人家?”苏秦听出他指的是琴师,反问道,“大哥如何知道他?”

    苏厉怔了下,只好说道:“是大哥背他过的伊水。”

    “谢大哥了。”苏秦朝苏厉再揖一礼,不无忧伤道,“老人家他??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二弟,”苏厉急了,“你怎能让老人家走呢?他专为诊治二弟而来,二弟病好了,无论如何,我们都得好好谢谢老人家。”

    苏秦低下头去,默默走进院中。

    苏厉妻不无狐疑地扫一眼苏秦,一手拉上天顺儿,一手拉上地顺儿,拐往别处去了。苏代亦看出苏秦完全好了,恢复正常了,急追两步,兴奋地说:“二哥,我得告诉你个喜事儿。”

    苏秦拱手贺道:“三弟喜得贵子,二哥恭贺了!”

    苏代颇是惊讶:“二哥,你??啥都知道?”

    “是的,”苏秦微微一笑,“昨儿尚不知道,今儿啥都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看到苏秦癔症全除,苏姚氏喜不自禁,站在灶房门口直拿衣襟抹泪珠儿。

    苏秦走过去,跪地叩道:“娘??”

    苏姚氏泪出:“秦儿,你??总算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娘??”

    苏姚氏拉起他:“秦儿,快,望望你的阿大去。”

    苏秦走进堂屋,掀开门帘,在苏虎榻前缓缓跪下。

    一个多月未见,苏虎越显苍老,两眼也失去光彩,看上去浑浊不堪,有些呆滞了。

    苏秦连拜数拜:“不孝子苏秦叩见阿大!”

    苏虎将目光慢慢聚向苏秦,微微点头,转对站在他身后的苏姚氏:“烧锅热水,让秦儿洗个澡。”

    苏姚氏“嗯”出一声,抹泪走出。

    苏秦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慈父的关爱,心中一酸,眼圈红了,颤声:“阿大??”

    苏虎凝视苏秦,似已看透他的五脏六腑:“看样子,你是又要走了。”

    苏秦迟疑一下,点头。

    苏虎将脸埋向里侧,许久,在一声沉重的叹息之后:“去哪儿?”

    “邯郸。”

    又过好久,苏虎再叹一声:“唉,你的这股心劲儿,阿大拗你不过!”叹完,用那只尚能动弹的手吃力地伸进枕下,摸出一张地契,递过来,“这是二十亩旱地,阿大无力种了,你拿去吧。”

    苏秦惊异的目光凝望父亲,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
    苏虎重复一句:“拿去吧!”

    苏秦双手接过地契,小心将它折好,递还父亲,朝苏虎又是三拜。

    苏虎看向苏秦:“秦儿,腰里无铜,不可出行。邯郸远在千里之外,你两手空空,如何能成?”

    “阿大,”苏秦目光坚毅地盯住父亲,“此番出去,秦儿两手虽空,内中却是实的。邯郸再远,只要秦儿有两条腿,终能走到。”

    苏虎沉思半晌,将田契塞入枕下,微微点头:“好吧,你不想拿,阿大暂先收着。不拘何时,待你这片心死绝了,这点薄田仍归你种。”

    “阿大??”苏秦声音更咽。

    “唉,”苏虎长叹一声,“秦儿,阿大??”眼望苏秦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苏秦大睁两眼望着父亲。

    苏虎苦笑一声,摇头:“算了,不说也罢。”

    苏秦知道,此番出去,极有可能再也见不到阿大了,心中愈加难过,泪水珠儿般滚出眼睑,泣道:“阿大,您心里有话,就说出来吧。秦儿带在路上,早晚也好有个念想。”

    “唉,”苏虎轻轻摇头,“秦儿,今儿五更,阿大又一次梦到天子了。天子微微笑着,缓缓走到阿大跟前,亲手扶起阿大,连声夸赞阿大,说阿大的庄稼种得好,你说,阿大这??”又是一声苦笑。

    苏秦泣泪道:“阿大,秦儿求您再候三年。三年之后,秦儿一定回来迎接阿大,陪阿大进宫,觐见周天子。”

    “真是一个好梦啊。”苏虎再次苦笑,眼中滚出两行老泪,沉吟许久,点头道,“秦儿,你??去吧。”

    苏秦走出苏虎的房门,苏代已将热水备好,请他洗澡。

    苏秦洗过,跳出澡桶,换上原来那套虽然陈旧却被小喜儿洗得干干净净的士子服,走进院子,见村里的理发匠早已候在大椿树下,显然是不声不响的苏厉不知何时领进来的。

    前后不到半个时辰,苏秦上上下下被打理得焕然一新。

    苏姚氏端上早饭,苏秦匆匆吃完,备好干粮,将鬼谷子临别赠送的两捆竹简塞进行囊里,复进堂屋别过苏虎,又至院中别过苏姚氏、苏厉、苏代等,谢过众人,正欲出行,望见小喜儿提着一只搭袋,一跛一跛地从她住的小院子里走出。

    想起尚未向她告别,苏秦略显尴尬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小喜儿跛到苏秦跟前,跪下,垂头,一句话不说,只将那只搭袋举过头顶。

    苏秦怔怔地望着搭袋。

    苏秦拿起,打开,是两双新做的布鞋和一个绣有龙凤图案的钱袋,内中放着一百多枚大周布币。

    苏秦惊愕道:“这些钱是哪儿来的?”

    小喜儿的声音低得无法再低:“是喜儿纺纱织布养蚕,一枚一枚攒下来的。”

    望着这个只在名义上属于自己的朴实女人,苏秦心里一阵酸楚,长叹一声,解开包裹,将搭袋塞进里面,重新包起,大踏步走出院子。

    走到院门口时,苏秦陡然扭头,望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小喜儿大声说道:“你??听着,苏秦今生欠你的,来生还你!”扭头又走几步,复走回来,再次望着小喜儿,拍拍一直不离脚边的阿黑,“还有,冲你做的这两双新鞋,冲你是个好女人,苏秦认你了!听着,阿黑就是我,你就守在家里,早晚陪着阿黑,好好服侍阿大,照料我娘,替我尽孝。”

    小喜儿再拜几拜,连连点头,两只泪眼看着苏秦在苏厉、苏代、阿黑的陪同下消失在院门外面,听着他们杂乱的脚步声渐去渐远。

    苏姚氏走过来,坐在小喜儿对面。

    “娘??”小喜儿扑进她怀里,放声长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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