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62章|?稚女懵懂入雕台?义士偿愿战越王-《战国纵横:鬼谷子的局(1-15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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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张仪再揖一礼:“回贲将军的话,是越人自取其辱,怎能说是受仪所害呢?”

    “你你你??”贲成气结,“你真是个无耻之人!分明是你蛊惑大王弃齐伐楚,为何反说是越人自取其辱呢?”

    “贲将军息怒,”张仪又是一揖,侃侃说道,“容仪辩解一言。”

    贲成怒道:“你??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,休再聒噪,吃我一剑!”说毕仗剑正欲冲出,无疆伸手拦住,淡淡说道:“贲爱卿,他说得是,是寡人自取其辱!”又转向张仪,揖礼,“张仪,无疆沦至此境,并不怪你。不过,寡人尚有一事不明,请张子指教。”

    张仪回揖:“大王请讲。”

    “假使无疆不听张子之言,一意伐齐,结局将会如何?”

    “就如眼前,只不过站在大王前面的是齐人,而非楚人。”

    无疆先是一怔,继而微微点头:“嗯,寡人信了。寡人还有一问,请教张子。”

    “大王请讲。”

    “照张子之说,既然伐齐、伐楚结局一样,张子为何不使齐人成此大功,而独施惠于楚人呢?”

    张仪微微一笑,拱手再揖:“大王既有此问,仪不得不答。在仪看来,方今天下,能够掌握湛卢的不是齐王,而是楚王,故仪助楚而不助齐。”

    无疆低下头去,沉思许久,抬头又道:“你愿助楚,助楚也就是了,为何却又绕道琅琊,巧言利辞,谋陷寡人?”

    “非仪谋陷大王,实大王自陷也。”

    “此话怎讲?”

    “大王若是偏安于东南一隅,越或可自保数十载。可大王偏偏不自量力,兴师劳民,征伐无罪,以卵击石,岂能无败?今日天下,早非昔日勾践之天下,大王却在刻舟求剑,一味追寻昔年勾践称霸之梦,是不知天时;大王离开吴越山地,转而逐鹿平原,如虎入平阳,是不明地利;大王无端兴师,盲目攻伐,是不知人和。天时、地利、人和三者大王皆不占,唯逞匹夫之勇,岂不是自取败亡?”

    无疆面色转怒:“寡人知你是大才,故而器重于你。你既知必有此败,却又不谏,不是谋陷,又是何故?”

    “大王息怒,容仪一言。”张仪侃侃言道,“大王试想,去岁仲春,大王谋划数年,盛气凌人,集三军二十一万屯于琅琊,势如张弓搭矢,不发不为尽兴。当其时也,仪若劝大王收兵回越,苟安于东南一隅,大王愿意听吗?若是不出仪料,大王必不肯听,亦必兴兵伐齐,而伐齐必败。仪想,大王与其败于齐,何如败于楚呢?仪是以劝大王伐楚。”

    “你??”无疆气结,将目光转向身边的吕棕,面目狰狞,伸手摸向腰间的宝剑。

    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。

    众人几乎没有看到无疆拔剑,也未看到他回剑入鞘,吕棕就已人头落地。

    越王剑术之高,令在场者无不惊叹。楚王更是震惊,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,两员偏将闪出,挡在他的前面。数十名弓弩手弯弓搭箭,瞄向越王。

    张仪摆手,众弓弩手放下弓箭,但仍保持极高警觉。

    张仪再次转向越王,深揖一礼:“仪有一言,还望大王垂听。”

    无疆亦不还礼,冷冷说道:“讲。”

    “大王虽说无缘于湛卢,仍不失为一代剑士。大王若识时务,放下手中之剑,仪愿求请楚王,为大王在甬东觅一宝岛,大王可在那儿与众剑士修炼剑道。”

    闻听此言,楚威王亦分开战将,跨前一步,深揖,朗声:“熊商见过越王!熊商准允张子所请!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!”无疆爆出一声长笑,不睬楚王,只冲张仪抱拳,“天既不容无疆,无疆何能苟活于世?无疆别无他愿,只求死在张子剑下,望张子成全!”

    “这??”张仪面呈难色。

    无疆又问:“难道无疆之首不配张子试剑吗?”

    “回禀大王,仪剑术不精,何能加刃于大王?”

    “你—”无疆怔有一时,不无悲哀地长叹一声,“唉,张子,寡人视你为高士,信你为知交,临终求请一剑,竟不肯赐吗?”

    张仪揖道:“大王既抱死志,仪敬从命。”

    无疆还过一礼:“谢张子成全!”

    “仪剑术虽然不精,却愿向大王推举一位真正的剑士,或可称大王心意。”说完,张仪朝站在身边的公孙蛭深揖一礼。

    公孙蛭跨前一步,朝越王揖道:“草民见过越王。”

    望着这位从未谋面的老人,无疆略是一怔,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

    “公孙蛭!”

    “公孙蛭?”无疆目视贲成及众剑士,见他们亦是惶惑,只好转向公孙蛭,“无疆孤陋寡闻,敢问老丈是何方高士?”

    “大王可知吴人公孙雄否?”

    “吴人公孙雄?”无疆惊怔,“你是??”

    “草民乃公孙雄的六世玄孙,今替先吴王雪耻来也!”公孙蛭跨前数步,深揖。

    无疆总算明白过来,爆出一声长笑,跨前几步,回公孙蛭一揖:“公孙先生既来雪耻,敢问是何雪法?”

    “早闻大王剑术高超,草民不才,愿死于大王剑下!”

    “死在公孙雄后人剑下,无疆亦当瞑目!公孙先生,请!”

    贲成急前一步,叩首:“大王,允臣先走一步!”众剑士见状,纷纷跪地拜求。

    “诸位爱卿!”无疆将众人一一扶起,点头笑道,“好好好,生死跟前,你们愿陪寡人,寡人甚慰!诸位爱卿,谁先出战?”

    三位剑士跨前,公孙蛭身后的剑士看到,亦跳出三人。

    双方走至场中心,相互见礼,拔剑摆势,发声喊,斗成一团,但见剑影,不见人形,顷刻间,场上倒下五具尸体,另有一人左腿被削断,以剑拄地,拱手作势。

    众人视之,乃公孙蛭手下剑士。

    众军士上前,将尸体拖至一边。

    第二轮始,双方再次各出三名剑士。因无疆的剑士连杀数阵,又走数日,体力早已透支,未及几合,全都战死。这边刚刚战死,无疆身后就又飞出三个剑士接战,不一会儿,又全部战死,公孙蛭这边也战死二人,仅余一人,持剑亮相。

    双方又战数场,无疆的剑士无一退缩,全部赴难,公孙蛭手下的死士也阵亡八人,场上仍立三位。

    该到贲成了。

    贲成朝无疆跪下,一拜再拜:“大王,臣走了!”

    无疆点头,微微笑道:“贲爱卿,去吧。”

    贲成缓缓起身,缓步入场。

    双方见过礼,三名褐衣剑士将他围在中间,摆开架势。贲成与他们周旋几圈,发声喊,陡然出剑,但见一片剑光、一团人影,眨眼工夫,三名褐衣人呈“品”字形横尸于地。

    又有三名褐衣剑士飞出,眨眼间再次横尸。

    贲成微微冷笑,将剑入鞘,伫立于场。

    无疆赞道:“贲爱卿,好剑法!”

    众褐衣剑士面面相觑,先是三人一组,继而是五人一组,尽皆赴死。

    贲成悉数成全。

    褐衣剑士尽皆战死,贲成亦中几剑,但仍兀然挺立。

    荆生拜过公孙蛭,冲贲成揖道:“在下荆生向贲将军讨教!”

    贲成还礼:“能死在荆先生剑下,贲成知足矣!”

    二人见过礼数,各摆架势,出剑相斗。贲成剑术原本高于荆生,但因此时身困力乏,又激战数场,显然不济,二人你来我往十数合,战作平手。

    又过数合,贲成奋起神威,刺中荆生左腿,荆生反手一剑削断贲成右手。贲成血流如注,宝剑脱落。双方各退一步。

    荆生将贲成的宝剑捡起来,递还贲成。

    贲成谢过,左手持剑,再次见礼,复战。

    贲成失血过多,体力不支,荆生右腿重伤,行动不便。数合之后,荆生见贲成一剑刺来,不避不闪,挺身迎上,一剑刺去。

    二剑各入对方胸部,二人紧紧贴在一起,良久,同时倒地。

    “荆叔??”香女哭叫一声,飞身扑出,被公孙蛭扯住衣襟。

    众兵士上前,将二人尸体拖开。

    见场地清空,端坐于地的越王无疆缓缓站起身子,一步一步走入场中。

    公孙蛭迎上。

    二人目光如电,相互凝视,一步一步走向对方,距离五步,各自站定。

    无疆朝公孙蛭揖道:“公孙先生,您是长者,请出剑!”

    公孙蛭亦还一揖:“大王是尊者,老朽身贱,不敢先出剑。大王请!”

    无疆又揖一礼:“观公孙先生麾下剑士,确是了得,无疆今日开眼界了!”

    “谢大王褒奖!大王请!”公孙蛭退后三步。无疆亦退后三步。

    这是一场顶级剑士之间的较量。

    全场静寂无声,所有目光无不凝聚在二人身上。

    楚威王两眼圆睁,不肯漏掉一丝细节。

    香女似已力不能支,靠在张仪身上,紧张得全身发颤。

    张仪紧紧揽住她,一眨不眨地盯向场中。

    无疆与公孙蛭相向而立,各按剑柄,谁也没有出剑,但站在最前排的军士似已禁受不住他们身上的逼人剑气,不自觉地退后数步。

    一刻钟过去了。

    两刻钟过去了。

    二人依旧伫立于地,犹如两根木桩,谁也没有移动半寸。

    他们的较量,只在眼睛上。

    周围死一般地静。

    众人越发紧张,汗毛尽竖。

    又是一刻钟过去了。

    场上众人无不眼睛疲劳,心力用尽,有人竟已忘掉这是高手在决斗,甚至有人打起哈欠。

    楚威王的眼睛似也看得累了,抬手揉眼。

    就在楚威王揉眼之际,无疆、公孙蛭不约而同地腾身飞起,如两只大鸟般掠过空中。

    一切发生得太突然、太快捷,如迅雷不及掩耳。待众人抬眼看时,二人已经换过位置,各自站在对方所立之处,且在空中旋身,相向伫立不动。

    众人惊愕,睁大眼睛盯住二人,生怕错过下一个回合。

    然而,公孙蛭与越王无疆之间,再也没有下一个回合了。

    众人又候一时,却看到一股污血从无疆的口中涌出。

    再看公孙蛭,也是如此。

    香女陡然意识到什么,惨叫一声“阿爹??”,飞身扑向公孙蛭。

    张仪、楚威王、太子槐及众将士也似明白过来,急赶过去,见二人均已气绝,两柄宝剑不偏不倚,互相插在对方的心窝上,至于他们是何时又如何出剑并插向对方心窝的,在场诸人没有一个看得清楚,说得明白。

    楚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走到这边瞧瞧,又走到那边看看,转对张仪道:“他们就??就战一回合?”

    “回禀大王,”张仪神色木然,“真正的高手,不会有第二回合的!”说毕俯身抱起昏厥于地的香女,按住她的人中。

    香女悠悠醒来,搂紧张仪,泪如泉涌:“夫君??”

    张仪拿袖管擦去她的泪花:“香女,阿爹、荆兄夙愿得偿,你当高兴才是,哭个什么?”

    “夫君??”香女越发伤心,将头深深埋入张仪怀中。

    在越人悉数钻入羊肠峡后,昭阳、屈匄率军将陪尾山四面围住,堵死两端谷口。

    依张仪之计,昭阳并不进攻,只令兵士摆满各种好吃的,击鼓鸣金,向越人喊话,凡弃枪卸甲者皆可享受美食。饿极了的越人纷纷丢下武器,奔向楚人,大口咬嚼楚人备好的大饼。

    见大势已去,阮应龙引剑自尽。

    越人群龙无首,更耐不住腹中饥饿,成群结队地走出谷口,缴械降楚,被楚人集中安排在战俘营里。

    楚军大帐人来人往。昭阳端坐主位,神采飞扬地听取众将禀报战果。

    陈轸跟从众将步入帐中,因他一人未着甲衣,极是显眼。昭阳瞥见,吩咐众将帐外守候,亦不起身,手指客席道:“军帐之中,就不见礼了。上卿请坐!”

    陈轸席坐,微微拱手:“将军百忙,陈轸却来打扰,冒犯了!”

    昭阳亦拱手道:“上卿无事不登门,今日来此,必有大事。”

    “嗯,”陈轸点头,“将军神算。在下此来,真有两件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上卿请讲。”

    “一是道喜,二是报忧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昭阳笑道,“敢问上卿,在下喜从何来,忧在何处?”

    “将军全歼越人,功莫大焉,大王必有重赏,在下是以道喜。将军功败垂成,在下是以报忧。”

    “功败垂成?”昭阳大怔,“在下愚笨,请上卿明言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全歼越人,却让越王无疆走脱。若是不出在下所料,无疆必为张仪所获。请问将军,得无疆与得越卒,何功为大?”

    昭阳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,挠头道:“这??”思虑有顷,恨恨点头,“嗯,上卿说得是,难怪张仪要在下放走无疆,原是要夺头功。”

    “再问将军,”陈轸顾自接道,“和魏灭越,谋出于何人?困越绝粮,围而不打,计出于何人?”

    “这??”昭阳脸色变了。

    “还有,”陈轸紧追不放,“这一年里,是何人常伴大王?殿下身边,又是何人常随左右?”

    昭阳脸色大变。

    “将军再想,将军舍生忘死二十几年,究竟是为什么?他张仪弃越赴楚,建此奇功,难道只为区区一个客卿之位?”

    陈轸的一连串雷霆之问使昭阳倒吸一口凉气,冷汗直出,急抬头道:“上卿有何妙计,快快教我。”

    陈轸趋前,在昭阳耳边私语有顷。

    昭阳点头:“嗯,上卿之计果是绝妙,在下这就动身,面奏大王。”

    陈轸退回原位,拱手:“在下告退,恭候佳音。”

    陈轸告辞后,昭阳一刻也不敢耽搁,备车朝东疾驰,于翌日黄昏赶至龟峰山,闻报楚王已从东陵塞凯旋,急迎上去。没迎多远,果见威王车队辚辚而来,昭阳将车马驱至道旁,跪叩于地。

    楚威王闻报,停车,喜道:“昭爱卿免礼!快上车来,与寡人同辇!”

    昭阳谢过,跳上王辇,将陪尾山战事扼要讲述一遍,尤其提到只围不攻,以饮食代替刀枪的新式战法,迫使阮应龙自杀,越人全部投降,等等一应细节,末了又道:“臣已安排景将军、屈将军等拨粮十万石,将越人二十等分,每五千人一营,迁往一地,使他们彼此分开,以免作乱。”

    这些措施皆是张仪战前与他拟定好的,此时经昭阳之口一一说出,效果完全变了,所有功劳尽揽于他一人之手。

    “嗯,”威王赞叹有加,“爱卿如此处置,寡人甚慰。无疆逆天背道,自绝越祠,所有越人自也就是寡人的子民,能少杀一个,就少杀一个。经此一冬,这些越人想也饿坏了,你这么安排,必能服心。”

    “谢我王褒奖。”昭阳抱拳谢过,轻声问道,“敢问大王,怎么不见张子呢?”

    “张爱卿在东陵塞筹备葬礼呢。”

    “葬礼?什么葬礼?”

    威王将无疆之死约略说完,叹道:“唉,寡人原以为无疆是个莽汉,不想竟也是个明白人。寡人念他侠肠铁骨,诏令张爱卿以王侯之礼厚葬。”

    昭阳略怔一下:“如何厚葬?”

    “据张爱卿说,无疆曾经提过两个夙愿,一是死于高手剑下,二是葬于大海深处。他的第一愿已经实现,他的第二愿,寡人也已准允他了。”

    昭阳想了下,问道:“大王是想让张子前往甬东?”

    威王点头。

    昭阳嘘出一口长气,再次抱拳:“臣也是为此急见我王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威王略显惊讶,“爱卿请讲。”

    “我虽歼灭越军,只能说是功成一半。越地广袤,越民蛮悍,无疆虽死,其子仍在。大王虽服越人,其心未服,臣恐其日后有变。”

    “爱卿所言甚是,”威王听到是这事,松出一口气,“不过,爱卿所虑,张子早已想到了。这几日来,张子与寡人日日商议治越之事,计划将越地一分为三,设江东郡、会稽郡、南越郡,同时厚葬越王,对越轻徭薄赋,以安抚越人。”

    昭阳暗吃一惊:“大王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“寡人以为善,已准允他了。怎么,爱卿可有异议?”

    “我王圣断,臣无异议,只是??臣以为,眼下就将越地一分为三,不利于协调。臣以为,我王最好循序渐进,暂不分郡,先设会稽一郡,待越地彻底平复,再分而治之。”

    “嗯,”威王点头赞道,“爱卿所言甚是,越人未治先分,心必不服,不服,或生祸乱。寡人准你所奏,暂设会稽一郡。”

    “我王圣明!敢问大王欲使何人为会稽令?”

    “以爱卿之见,可使何人?”

    “非张子不可!”

    威王不无赞许,连连点头。

    “大王,眼下越人群龙无首,最易安抚,时不我待啊!”

    威王闭目沉思有顷,转对内臣:“停车,召太子。”

    不一会儿,太子槐疾步走至,朝威王拜道:“儿臣叩见父王!”

    “传旨,在越地暂设会稽一郡,封张仪为会稽令,封景翠为守丞,刻日起兵,招抚越人!”

    “儿臣领旨!”

    旬日之后,在邾城一侧的江水岸边,一溜并排数十艘战船,船上旗号林立,远远可见“会稽令”“张”“景”等字。

    张仪、景翠别过前来送行的太子槐、昭阳、屈匄等人,率大军八万,分舟、陆二路,浩浩荡荡地开往越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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