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赵国。”苏秦干脆利落。 肥义勃然变色道:“请问苏子,赵国既然最强,为何又是最弱?” “回将军的话,”苏秦冲他微微抱拳,“强有强的道理,弱有弱的解释。” 太子雍来兴致了,身躯前倾:“赵雍愿闻其详。” “回禀殿下,”苏秦抱拳,侃侃说道,“赵方圆两千里,人口四百万,君上振臂一呼,旦夕之间,可集甲士数十万众,更有良马强弩、善技勇士无数。国势如此之强,假使赵人同仇,将士乐死,列国谁可御之?苏秦据此使用最强一词,当不为过。” 肥义连连点头:“嗯,此为实情。” “然而,”苏秦话锋一转,“赵土贫瘠,既无齐、楚渔盐之利,又无燕、韩铜铁之藏,更无秦国关中沃野之富,庶民生活尚且艰难,何谈国库积蓄?国无积蓄,何能久战?这且不说,赵都邯郸无险可守,四邻无友皆敌,腹中更有中山巨瘤,图存尚且乏力,何谈开疆拓土?在下据此使用最弱一词,当不—” 不及苏秦说完,肥义愤然打断:“照苏子说来,赵国岂不是连燕国也不如了,简直是信口雌??”见太子雍瞪他,强力憋住,将脸埋向一边,不看苏秦。 太子雍回望苏秦:“苏子,说下去。” “在下方才所述尚是外伤,赵国之痛更在内伤。” “请问苏子,赵之内伤何在?” “三军之中,冲锋陷阵者众,智勇之将鲜有;朝堂之上,采禄食邑者众,大贤之才难觅;宫墙之内,终年碌碌忙忙,治国长策不见??”苏秦打住不说,看向太子雍和肥义。 苏秦所言,句句属实,直击赵国要害,纵使肥义,也听傻了,再无一句反驳。 “殿下,”苏秦见时机已至,直抒胸臆,“方今天下,成败存亡唯以强弱论之。赵国如此之弱,情势如此之危,倘若君臣仍不自知,甚或如眼前所见之臣重君轻,上下不同欲,同舟不共济,赵国前景,苏秦不堪展望。” 太子雍似从惊悚中醒来,趋身问道:“苏子既已诊出赵之大伤,可有救治良方?” 苏秦信心满满:“回殿下的话,有伤自然有治。” “苏子请讲。” “合纵。” 这日午后,一场沙尘暴悄然袭向赵国陪都、位于汾水河畔的西北重镇晋阳。一眼望去,风裹尘埃,不见天日。 公子范一行十余辆车马在漫天飞尘中缓缓驶入晋阳东门。太原郡守兼晋阳守丞赵豹出迎,与公子范见过礼,携手入府。 公子范拿出虎符,摆于几上。赵豹亦取出自己的虎符,与之对接,两块虎符合为一体。赵豹拜过虎符,起身揖道:“末将谨听公子!” 公子范从袖中摸出诏书,朗声宣道:“赵豹听旨:殿下有谕,擢升河间令申宝为晋阳都尉,协防晋阳守备。调拨晋阳步骑两万,星夜赶赴代郡。” 赵豹再拜:“末将遵旨!” 公子范召申宝进前见过赵豹,赵豹亦使人召来麾下将军韩举,吩咐他道:“韩将军,你点兵两万,随公子远征代郡!” 两个时辰过后,韩举引领晋阳精锐步骑两万,在暮霭中兵出东门,连夜向代郡进发。 翌日晨起,东门刚开,又有一车入城,驰入郡守府,为首之人是安阳君府宰。赵豹迎入,见过礼。府宰从袖中摸出一封密函,呈给赵豹。 是安阳君的亲笔密函。赵豹拆阅,脸色微变,安排府宰歇息,使人召到申宝,引他视察城防。 二人沿晋阳城墙巡视一周,走至西门,指着厚实而高大的城墙、深深的壕沟及各类防御工事,颇有感慨地对申宝道:“申将军,三十年来,秦人三打晋阳啊!” 申宝恭维道:“将军神勇,秦人望而生畏,想他不敢再来了!” “唉,”赵豹摇头叹道,“不瞒申将军,晋阳四县八邑,方圆数百里,仅有步骑五万,殿下这又调走两万,本将心里是上下扑腾啊!” “哦?”申宝奇问,“赵将军有何担忧?” “唉,”赵豹又是一声长叹,“申将军有所不知,在下镇守晋阳多年,深知秦人无时不在觊觎此城。晋阳为河东第一坚城,城高池深,是赵根基所系,万一有失,赵豹有何颜面再见赵人?” “将军放心,”申宝笑道,“在下临行之时,相国大人亲口交代,秦人已与我盟誓伐魏,绝对不会攻打晋阳。” “哦?”赵豹假作惊讶,继而点头,“相国既有此话,本将略有安慰。不过,无论秦人盟誓与否,城防卫戍必须加强。申将军,你看这样如何,你初来乍到,形势不熟,暂时接管西门城防,其余各门,由本将督查。” “这??”申宝面现不悦。作为晋阳都尉,理应是他全面接管军事防务。 “申将军,”赵豹指着西门,“秦人若攻晋阳,此门首当其冲,最是紧要。本郡将最重要的城防交给将军,望将军谨小慎微,不可有丝毫闪失,否则,本郡可就担当不起了!” 申宝吧咂几下嘴唇,点头应道:“末将遵令!” 回到都尉府,申宝思忖有顷,伏案写就一封密函,召来一个亲信,吩咐道:“速回邯郸,将此函密呈疾公子!” “君父,”太子雍急切奏道,“雍儿会过苏子了。” “哦!”赵肃侯从榻上起身,笑道,“此人可是狂狷之徒?” “是的,”太子雍点头,“雍儿见过不少狂人,从未见过似他这般狂的。” “他是如何狂的?”赵肃侯笑容敛起。 “雍儿以为,只怕吴起、商鞅在世,也不及他。” “雍儿何出此言?” “吴起、商鞅之才,不过强一国而已。苏子之才,却可平息天下纷争。” “是吗?”赵肃侯想是受到震动,身子前倾,“他能平息天下纷争,倒是够狂的。你问没问他,天下纷争,如何平息?” “合纵。” “何为合纵?” “照苏子的话说,叫作合纵制衡,也就是说,众弱相合,与大国抗衡。具体来说,就是三晋结盟合一,东御齐,西抗秦,南制楚,使三国皆有所忌,不敢妄动刀兵。三国不动,强不凌弱,天下纷争可解也。” 赵肃侯陷入深思,有顷,眉头微动,点头道:“嗯,能够悟出此道,是个大才,可堪一用。传旨安阳君,请他将苏子荐给奉阳君,就说是寡人举荐,要他量器而用。” 太子雍略一迟疑,点头:“儿臣遵旨!” 奉阳君府中,申孙引领司徒沿小径匆匆走进听雨轩。听雨轩里坐满朝臣,有司空、御史、内史、左师及附近郡县的府尹等,奉阳君端坐主位。 申孙禀过,司徒趋前,叩道:“臣叩见君上!” “坐吧。”奉阳君指向身边的空席,笑道,“丁爱卿,今日怎的迟了?” 司徒抱拳应道:“君上有召,臣不敢迟到半步。只是臣出门时,刚巧碰到从代郡一路驰回的军尉,听他禀报军务,耽搁一刻,是以迟了。” “哦?”奉阳君倾身问道,“是何军务,这也说说。” “回禀君上,前日辰时,晋阳的两万军马已至代郡。眼下代郡兵马骤多,粮草吃紧,范公子使他回来催拨粮草。” “嗯,你可直接上报安阳君,要他加拨军粮一万五千石。” “臣遵命。” “燕人那儿可有音讯?” “公子鱼正在武阳招兵买马,待机起事。” “嗯,”奉阳君微微点头,“甚好。公子鱼若能成功,我可得燕。得燕,大事可定矣。” “臣有一事不明。”御史不解地望着奉阳君,“君上久卧病榻,殿下乳臭未干,大人在朝一言九鼎,百官敬服,正是举事良机。依下官愚见,只要大人登高一呼,百官必会群起响应,大人承继大统当如探囊取物,为何却要舍近求远,绕这么大的弯路?” “是啊,”司徒亦道,“大人,机不可失,时不我待啊!” “唉,”奉阳君长叹一声,“这桩事体真要如你等所说的囊中取物,本公五年前早就举事了,何待今日?”轻轻咳嗽一声,“别的不说,单是君上一人,你们就没吃透。” “什么君上?”御史争辩,“当年若不是大人帮他,君上何能坐上龙位?这些年来,若不是大人鼎力扶持,南征北战,君上的龙位何能坐稳?再观君上,每逢上朝,唯唯诺诺,大小事体全无主张,皆求助于大人决断,哪里像是高高在上的君上?” 众臣附和,一片喧哗。 奉阳君重重咳嗽一声,压住众人,摇头叹道:“唉,你们这是只看表象,不明内中啊!别看赵语唯唯诺诺,行事却是柔中带刺,绵里藏针。朝中诸事,你们也都看到了,别的不说,单说这几年,赵语肯听本公的都是何事?无非是些芝麻蒜皮,但凡大事,诸如邯郸卫戍、宫城禁军、粮草辎重、田亩赋税,他何时听过本公的?他将琐事交予本公,却将要害或交予安阳君,或握在自己手里,所有这些,你们哪里知道?” 众臣各吸一口气,面面相觑。 奉阳君缓缓扫过众人,目光落在御史身上:“安阳君那儿可有动静?” “回禀君上,”御史奏道,“臣前日专程拜访中大夫楼缓,听他口气,安阳君似是倾向于大人。” “哦?”奉阳君眼睛大睁,“楼缓怎么说的?” “楼缓对下官说,有一日,他与安阳君论及时局,安阳君闭目有顷,只说四个字,‘老马识途’。” “老马识途?”奉阳君思忖有顷,点头,“嗯,有意思!” 司徒一头雾水,抬头问道:“敢问大人,‘老马识途’有何深意?” 奉阳君微微一笑:“你等有所不知,当年先君薨天,赵语是太子,刚好出巡晋阳,长兄赵渫阴结诸臣,矫诏谋位,其中就有赵范、赵豹、安阳君和本公。赵渫本为太子,因其为人歹毒,举止轻浮,心狠手辣,被先君废去太子之位,改立赵语。本公知其为人,也知其不足以成事,决定不从他蹚这浑水。本公虽然这么想,心里却不踏实,去找安阳君谋议,安阳君即以‘老马识途’作答!” 司徒仍旧不解,挠挠头皮:“下官愚笨,请大人详解。” “呵呵呵,”奉阳君望着他笑道,“你是够笨的!‘老马识途’就是知时识势。那年,安阳君既知公子渫难成大事,又见本公不从,当然是跟着本公转了。他心里这么想,话却不能明说,本公一听这话,心中就有数了。果不其然,在本公设法稳住公子渫,暗请赵语回宫之后,安阳君第一个站出来支持,然后才是赵豹。公子渫见大家都不支持他,方知大势已去,逃出邯郸,潜往郑地去了。” 听奉阳君讲出这段往事,众臣无不震惊。 “君上解的是,”御史大夫恍然有悟,“楼缓本是安阳君的门人,此前对臣颇有微词,近日却亲近起来。臣原还纳闷呢,原来里面有深意呀!” “呵呵呵,”奉阳君笑道,“安阳君真要这么说过,倒有意思。”转向申孙,“申孙,备车,本公望望他去。” 奉阳君驱车驰至安阳君府。 寒暄过后,二人携手直入后堂,分宾主坐定。 奉阳君看向安阳君额角的白发,不无叹喟道:“几日不见,四弟的额角就有白发了。” 安阳君笑道:“额角前年就泛白了,三哥是个大忙人,不曾在意就是。” “是啊,是啊,”奉阳君亦笑一声,“国事家事一大堆儿,忙得我晕头转向,找不到北。今年刚说要歇口气,君兄却又躺倒了,你说这??唉,真是急死人哪!” “是啊,”安阳君应道,“国事家事打总儿压在三哥头上,真也难为三哥了!” “嗨,不说这些了吧!”奉阳君苦笑一声,盯住安阳君,“说起君兄来,这些日子我也不舒服,竟是没有进宫看他。听说四弟前日去过洪波台,可知君兄龙体如何?” “不瞒三哥,”安阳君轻轻摇头,“君兄龙体时好时坏。听御医说,伤寒虽有好转,痨病却是重了。百病之中,唯有痨病难治。先秦公??”顿住,良久,长叹一声,“唉,君兄也是,身子壮得原本就跟铁打一般,谁想这??前后没有几日,说垮竟就垮了。君兄一见小弟,颇为伤感,再三叮嘱小弟,要小弟多加保养。”说着,意味隽永地又叹一声,“唉,人生啊??” “四弟,”奉阳君敛神正色,“保重身体固然要紧,江山社稷更是重要。愚兄此来,就是想与四弟讲讲此事的。” “三哥请讲。” “听四弟这么说来,君兄之病恐怕撑不了多久。愚兄在想,万一君兄??愚兄是说,万一山陵崩,四弟可有考虑?” 安阳君沉思良久,反问他道:“三哥意下如何?” “唉,”奉阳君轻叹一声,“雍儿年幼不说,又生性懦弱,优柔寡断,不足以处当今乱世。四弟德高望重,甚得臣民之心,”说到这儿,两眼直盯安阳君,“愚兄这里存下一念,万一山陵崩,为赵室社稷计,愚兄有心辅佐四弟暂继大统,待雍儿??” “不可,不可,”安阳君截住他的话,拱手推拒,“此事万万不可!” “四弟不必过谦!”奉阳君加重语气,“我等兄弟皆是先君骨血,君兄可以承继大统,四弟德才兼具,有何不可?再说,弟承兄位,也不是僭越,是古来惯制!” “三兄抬爱,弟感激涕零。”安阳君再次推拒,“三哥有所不知,弟虽说不才,却有自知之明。若论才识,莫说是君兄,我们兄弟中,无论哪一个亦胜弟多矣!” 奉阳君身子趋前:“四弟之意是??” “万一山陵崩,四弟唯听三兄吩咐。” “谢四弟抬爱!”奉阳君嘘出一口气,起身,深深一揖,“四弟之言,愚兄记牢了。四弟先忙,愚兄告辞。”揖别。 安阳君送到府外,反身回至后堂,刚要坐下,楼缓走进,在他耳边如此这般低语一阵。 安阳君思忖有顷,点头:“既为君上之意,你就安排去吧。” “大人,”楼缓不解道,“君上这么做,岂不是为虎添翼吗?” 安阳君微微一笑:“为虎添翼,首先也得是个虎呀。” “大人是说,”楼缓吸一口气,凝视安阳君,“奉阳君不是虎?” “真要是只虎,他还能活到今日?” 楼缓两眼大睁,愣怔半晌,点头:“既然不是虎,君上为何听任他胡作非为?” “君上在等时机。” “时机?” “是的,”安阳君点头,“君上在等他变成一只虎。” 楼缓若有所悟:“这么说,君上将苏子荐给奉阳君是另有深意!” 安阳君微微一笑,问道:“你且说说,君上有何深意?” “骄其心志!”楼缓应道,“君上是想告诉他,君上身边既无人,也不敢擅自用人!” 安阳君又是一笑,不再吱声。 “大人,”楼缓又道,“奉阳君他??会起用苏子吗?” “要是起用,他就真的是只虎了。”安阳君转过身去,缓步走向后院书房。 奉阳君正在听雨轩外的草坪上舞剑,申孙走过来,见主人兴致正浓,便哈腰候立。 奉阳君又舞一时,收住步子,看过来:“何事?” “洛阳士子苏秦求见。”申孙双手呈上苏秦的拜帖。 “洛阳士子?苏秦?”奉阳君连皱眉头,“此人所为何事?” 申孙跨前一步,在奉阳君跟前低语数句。 奉阳君怔了:“你是说,此人为君上所荐?” “正是。”申孙点头,“据楼缓说,殿下已与肥义私底下会过苏秦,以大贤之才荐给君上。君上未加考问,当即传旨安阳君,要安阳君荐给主公,量器而用。” “量器而用?”奉阳君陷入沉思,“依你之见,此人可为大器?” “据小人所知,苏秦师从云梦山的鬼谷子,习游说之术,去岁入秦,以帝策游说秦公,欲助秦公一统天下,秦公弃而未用。” “一统天下?”奉阳君哂然笑道,“怪道赵语不用,似此狂妄之语只能骗骗赵雍那样的毛头娃娃。” “主公,”申孙似已看出奉阳君的心思,“那厮已在厅中恭候多时,主公若是不见,小人打发他就是。” 奉阳君略想一下,摆手止住:“既为君上所荐,不见也得有个说辞。这样吧,你去对他说,这些日来,本公为国务烦心,厌恶人事。无论何人,但凡来言人事,一概不见,看他如何说话。” 申孙应声诺,转身来到前院客厅,拱手致歉:“让苏子久等了,实在抱歉。” 苏秦起身还礼:“有劳家宰了!” 申孙将拜帖递还给苏秦,略带歉意道:“在下将苏子求见之事禀报主公,主公说,如果苏子是为谈论人事而来,就请另择时日。” 苏秦怔了:“此是为何?” “是这样,”申孙低声解释,“近来君上龙体欠安,国中大小事体皆由主公操持,主公从早至晚为国事烦心,是以厌倦谈论人事。” 苏秦沉思片刻,抬头:“烦请家宰再去禀报相国,就说在下不言人事,可否?” 申孙大是惊奇:“不言人事,却言何事?” “鬼事。” 申孙迟疑有顷:“苏子稍候。”拔腿走出,不一会儿,又走回来,拱手礼让,“苏子,主公有请。” 二人一前一后,步出前厅,沿林荫小径径入后花园,趋入听雨轩。 苏秦叩道:“洛阳士子苏秦叩见相国大人!” 奉阳君略略欠身,伸手礼让:“苏子免礼,请坐。” 苏秦谢过,起身坐于客位。 申孙示意,一个奴婢端上茶水,退去。 奉阳君将苏秦上下打量一番,颇为好奇:“听闻苏子欲言鬼事,赵成愿闻其详。” “是这样,”苏秦侃侃言道,“旬日之前,草民自周赴赵,将近邯郸时,天色向晚,放眼四顾,方圆竟无人家。草民正自惶惑,见路旁有一土庙,遂踅进去栖身。睡至夜半,草民忽闻人语,乍然惊醒。” 奉阳君乍然惊问:“荒野之地,何人说话?” “是啊,”苏秦接道,“草民也觉奇怪,侧耳细听,出人语者原是庙中所供的两尊偶像,一尊是木偶,另一尊是土偶。” 奉阳君松下一口气,点头应道:“哦,原是此物,倒也成趣。你且说说,他们所言何事?” “他们似在争执什么。草民听那话音,已辩许久了,该到木偶说话。木偶长笑一声,语气不无讥讽:‘土兄,你扯远了。你瞧我,要多威风有多威风,要多神气有多神气,哪儿像你,横看竖看不过一个土疙瘩,只需一场大水,就得变成一摊烂泥。’” “嗯,”奉阳君再次点头,“此话在理。土偶如何作答?” “土偶也笑一声,沉声应道:‘此言差矣。纵使大水冲坏我身,我仍将是此地的一堆黄土。木兄却是无本之木,大水一来,别无他途,唯有随波逐流,茫然不知所终。况且世事无常,如果不是大水,而是一场烈焰,木兄处境,实在不堪设想啊!’” 奉阳君打个惊怔,恍然明白,抬眼看向申孙。 申孙的嘴巴掀动几下,却是应不上一句。 苏秦看在眼里,拱手问道:“草民斗胆请问相国大人,木偶与土偶之言,孰长孰短?” 奉阳君沉思有顷:“苏子意下如何?” “苏秦以为,土偶之言更合情理。无本之木,不能久长!” 奉阳君又是一阵思忖,拱手说道:“苏子所言鬼事,甚是精妙,赵成开眼界了。赵成今日起得早了,颇觉困顿。苏子若有闲暇,可于明日此时复来,赵成愿听宏论。” 苏秦起身拜道:“草民告退。” 申孙送走苏秦,见奉阳君仍然坐在那儿,似入冥思,遂哈腰垂首,立于一侧。 奉阳君头也不抬,似是自语,也似是在对他说:“‘无本之木,不能久长’,苏秦此话,是喻本公无中枢之位,却拥权自重,未来命运,就如这木偶呢!” 申孙急道:“狂生妄言,主公不可轻信!” 奉阳君斜他一眼:“你且说说,苏子如何妄言?” “主公本是先君骨血,德才兼具,深得人心,绝非无本之木。苏秦危言耸听,无非是想借此博取主公器重,谋求锦衣玉食而已。” “嗯,”奉阳君点头,“这话也还在理。不过,苏秦眨眼之间竟能想出以鬼事求见,还能拿木偶、土偶之事暗喻本公,也算是个奇才。” “依小人观之,”申孙眼珠儿一转,“苏子言辞过于犀利,主公若用此人,或会受他蛊惑,动摇心志,尽弃前功。” 奉阳君略显迟疑:“只是,本公许他明日复来,原是想用他的。若不用他,就不会要他来了。眼下百事待举,本公哪有闲心听他瞎扯鬼事?” “主公若是不愿听他瞎扯,明日待他来时,小人自有打发。” 奉阳君沉思良久,摇头:“不妥。本公允诺见他,他又守约而来,本公若是不见,就是食言,此事张扬出去,让外人如何看我?” 第(2/3)页